世界这么大,我想去看看——记一位住在地下室里的日本青年

本文为朋友Jason Deng 原创,2016年7月 首发,征得同意,转发于呱呱叫网,特此鸣谢!

梁君曾留学日本,并在日本生活多年,一口日语说的哇啦哇啦的。

他以此为谋,在日本人网站广而告之,数说他的家庭旅馆诸般好处。意图招揽来加拿大游学旅行的日本青年,还有一些自旅者。

一天,梁君打来电话,表示他那里已经客满,想让一个日本青年临时住我这里,问可否 ? 我答应了下来。

我的地下室,早已配置了厨房、淋浴室、冰箱等起居设施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一直空置着。如今有人来住,有几个钱收,总是好事一桩,我并不宽裕。

所以,当梁君领了高桥先生来见我,几句寒暄过后,我热心地领他们往楼下去,以巡看房间。

走到楼梯下,回头一看,发现高桥一时踯躅在楼梯上,欲下不下的样子。

梁君用中文跟我说,高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,住你这里似有顾虑。他还是想跟那些日本人在一起,扎推儿住。他又笑笑说,日本人就是爱抱团,喜欢群居,集体生活,“大和民族”哦。

事实上,梁的房间已有其他日本人联系长住,而梁已经伸了长手,将那一笔钱安然落袋。高桥只短住一月有余,梁正努力说服他,搬到我这里来住,以替他腾出房间。

高桥,二十六岁,一副健朗的样子,干净又整洁。我便笑对他说,我是良民一枚啊,欢迎你来嘛。

隔天,梁君拿来一床旧被子,让我找一张床垫,铺在地下室的房间里,高桥拖来自用的行李,我们三人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说了一下情况,高桥就这样简单安顿下来。

自他搬来以后,一个礼拜过去,楼下总是安安静静。有时候傍晚时分,听到楼下侧大门的钥匙孔响,然后传来他下楼道的声音,不久又复归宁静。

我太太说,他来了还是很清静喔,楼下好像无人住一样。

以前这个地下室,曾经住过一对意大利父子。好几次,零晨二、三点,我被噪声闹醒了。那老头在楼下高分贝打电话呢,喋喋不休;  而他的儿,一个二十多岁的意大利小伙子,特钟意重金属音乐,那沉闷单调繁复的节奏, 震出我一片烦恼。

所以,当这对意大利父子离开之后,我的地下室一直空置着。我对再次出租,  意兴阑珊。

同样住此屋,这日本小伙真是芳邻啊,我暗想。自然也对他好奇起来。

一天黄昏,我在地下室的洗衣房里,又听到侧大门的钥匙孔响,探起身,我向那里张望。

是高桥从外面回来了。只见他进了门,躬身脱掉了鞋子,顺便拎在手里,然后踩着他那干净的白色袜子,小心下楼。

我打了一声招呼。他抬头见到我,礼貌地点头,笑笑,招呼了一声哈罗,说外面的天气真好啊,很宜人,非常客气有礼的样子,然后说声再见,轻轻打开他的房门,进去了。

我对他的得体和周到一时产生好感。回到自己的厨房,端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麻婆豆腐,去敲他的门。

一来二去熟了。寒暄之外,时不时聊天。

他原在大阪一家公司上班,攒了一点钱,想出来看看世界。

据他说,日加两国青年,有Working Holiday Visa (工作假期签证),有六月一年两年之分,他申请了一年的那种。这种签证,目的是让两国青年,有机会深入对方国家生活,加深了解彼此的人情风俗文化。在工签期间,他们既可学习英语,日语,也可学习其他课程;并且,可以旅游,或者寻求工作。

在居所的选择上,可以选择去对方国家参与此种工签交流的某个家庭住一段时间,当然,也可以自由地选择居所。

高桥先到西部的温哥华,在一个白人家庭住了四个月。这段时间,他主要是到外面的语言学校学学英文; 然后来多伦多,准备住一个半月,一边旅游,一边到夜间学校学习英文;他的下一站,是爱德华王子岛(据说,爱德华王子岛出生的作家Lucy Maud Montgomery(1874-1942),她的作品《绿山墙的安妮》,也被收入日本教科书,每年有许多日本人去Prince Edward Island 看小安妮和女作家生活过的地方。)

从加拿大的西海岸一路走到东海岸,from coast to coast,边读书边旅行 ,高桥让我想起电影“伊豆的舞女“,在夏日的季节里,那个到下田修学旅行的东京男青年川岛。

当聊起他旅途中的见闻和趣事,他笑容轻快明朗,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,满心喜欢的样子。

我的心情,也异常地明快,联想到他那夏季旅途的景色,一些在途的人与事。

谈话间,他打开电脑,翻出他妈妈的照片,指点给我看。

那女人,名叫“土居顺子“。瘦弱的样子。她定时在线,问儿子到哪儿了 ? 住哪里 ? 吃些什么? 原来他的家庭,只有他和他妈两人。相依相靠的情感,弄得那女人牵肠挂肚,问东问西。

其实,他通常买一些方便面之类的食物,简单果腹而已。他跟我说过,他不富裕啊,得节省一点儿,世界这么大,我想去看看呢。

有那么一段时间,他呆在房间里,足不出户。他跟我解释,想在爱德华王子岛找一间便宜的旅馆,在线搜索,很不容易呢。

夏季渐渐过去。一天傍晚,他来敲门,拿了一支装饰好的玫瑰花,和一盒日本的Teriyaki 食品,向我们道别,说了一些感谢关照之类的话,表示明天就要走了。

我问他在东海岸的旅程完毕后,有什么打算?他说,还没有想好,在加拿大还有一段时间,也许该边工作边读英文了……

第二天清晨,空气转而有些薄凉,天上飘散着乌云。细细的毛毛雨,开始断断续续地下着。雨线夹着小风, 飘来荡去。

北大西洋边的爱德华王子岛,正在远方等着他呢,正如预期的那样。

在我的屋前,等他背上行装,我和他握手告别,道声珍重。

路边的的树枝,轻轻摇晃,吹出风的哨声。抬头一看,天空的乌云,正快速密布着。

忽然有一些小的闪电,在天边刺破云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