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游手记之四:古堡落日(by 康健)

京士顿位于蒙特利尔和多伦多之间,扼守安大略湖和圣劳伦斯河交界之要地,开埠于一六七三年,被称为“国王之城”,曾经是加拿大的首都,一八三八年设镇,一八四六年设市,加拿大开国总理约翰麦克唐纳爵士的故居就在京士顿。

自从改行做导游,老唐多次带客人造访京士顿。行程一般都是参观皇家军事学院,旧国会大厦,女王大学等。游客大多都是途径京士顿,很少留宿过夜的。那些景点都 不需要门票,都说要“少花钱多办事”,而达总的一贯原则却是“不花钱多办事”,老唐对此深有感触,游览京士顿就是这一原则的充分体现。

八 月的京士顿,满眼郁郁葱葱,错落各处的条石建造的古老建筑掩映在繁花绿树之中,湖水波澜不惊,岸边微风习习,一片美好宁静的景象。老唐这次团里是六位大学 老师,来女王大学交流高科技,研究机器人什么的,要在京士顿考察两天,老唐是第一次住宿京士顿。达总专门指示这是贵宾团,务必要带团员参观亨利古堡,并嘱 咐不管导游是否免票,都一定要陪同进去。老唐不禁有点吃惊,达总难得如此大方一回。

平时带团去大瀑布,如果时间充裕,老唐会带客人沿尼亚加拉河边的林荫道一路游玩,那里也有一个古堡—乔 治堡,但无论是地理位置,还是规模气势,都远不能和京士顿的亨利古堡相比。乔治堡只是简单的用土堆了堆,安了些木栅栏,搞了几个豁口,貌似炮台而已。亨利 古堡和乔治堡不同,即使是平时参观,亨利古堡也需要门票,行程里一般都没有这一景点,因此老唐虽然多次游览京士顿,也只是远远地眺望过,并从来没有真正进 入亨利古堡参观过。老唐从小就对城墙,关隘,城堡之类很感兴趣。在北京念书时,城北各处古长城都去了个遍,内城仅存的几处城门楼也都造访过。曾两次参观平 遥古城,西安城墙上也曾留下老唐的足迹。

客 人柳教授听老唐说京士顿曾经是美加的旧战场,先是诧异了一番。觉得美国和加拿大关系这么好,哪里听说过两国之间曾经兵戎相见。老唐顺势接过话题,美加战争 的确不存在,存在的是英美战争,加拿大当年是英国殖民地,而美国建国之后,咄咄逼人,对加拿大常有觊觎之心,要向北方扩张,结果必定是战争。十九世纪初英 美战争期间,京士顿是英军“五大湖舰队”司令部所在地,与美国隔河相望,是名副其实的抗美前线。战争结束后,为防备美军日后进犯,英军开始修筑规模宏大的 亨利古堡,和此前沿河岸修筑的众多碉堡连成一线,组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。整个城堡用厚重的条石建在水边的山岗之上,至今依然悬挂着英国国旗,保留英军驻 守时的原貌。城堡建成之后却从未经历过实战,因此一百多年来城堡上的大炮没有发挥过威力。教授们听了之后频频点头,觉得老唐讲的挺像那么回事。其实老唐也 就是知道个大概,经不起三问,好在客人没有过多追问细节。

虽 然亨利古堡没有经受战火的洗礼,但岁月如刀,城堡年久失修,百年之后已经破败不堪,其状况从那些泛黄的历史照片中可见一斑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,加拿大正处 于经济大萧条时期,政府为扩大就业,决定投巨资按原样修复古堡。从一九三六年开始,先后有一千多名工人投身于亨利古堡的修复工作之中,整个工程按照“原材 料,原工艺,原风格”的原则,力求最大限度地重现古堡的旧日辉煌。一九三八年,修复工程大功告成,古堡开始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。二零零七 年七月,亨利古堡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世界文化遗产。加拿大是个年轻的国家,建国才一百多年。拥有“世界文化遗产”这顶桂冠的景点可谓凤毛麟角,难能 可贵,不像咱们泱泱中华大国,到处都是秦砖汉瓦,随地挖个坑都能碰上个古墓什么的。教授们所在的大学就在古都西安,听到老唐一番话都禁不住有些自豪感。柳 教授说,别看咱们现在有些地方比不了人家西方,可当年大唐盛世,京都长安万国来朝,那个时候多牛啊!可惜咱晚生了千把年,这不现在还有“唐朝乐队”,唱 《梦回唐朝》。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加拿大呀!

作 为完整的军事堡垒,亨利古堡内有完善的观察瞭望设备,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,更有细致入微的生活设施。作为博物馆开放以来,早已成为一本活的军事历史书。一 八六零年代驻防部队及海军官兵用过的武器装备,家具,书籍,衣物等一应俱全。有身穿旧日服饰的讲解员穿梭讲解,回答游客问题,这些人连胡子,发型都是一百 多年前的式样,分不清是真的,还是道具。团员们到京士顿后一直忙于公务,现在轻松下来,对参观古堡都绕有兴趣。老唐讲解起来也很卖力气,纵横比较,旁征博 引,从古堡垛口的射击角度,跳跃到古北口长城互为犄角的掩体;指点着古堡多边形的构造,讲到山西平遥古城的龟形布局,因为大家都来自西安,老唐又连带提到 西安城墙西南角的圆形角台;看着亨利古堡城墙上的加农炮,讲起中国的明朝火箭,清军的红衣大炮。客人们听的津津有味,老唐自己也颇为得意,觉得自己前天晚 上的网上查询没有白做,现学现卖,结果居然是踏雪无痕,天衣无缝。

夏天日照格外长一些,晚上七点太阳还没有落山,绚丽的晚霞映照着饱经风霜的古堡,凉爽的晚风吹拂着老唐不多的几根头发。品尝过古堡原汁原味的“军粮”,老唐和团员们散坐在古堡中央演兵场周围看台上,耐心等待着“日落仪式”(Sunset ceremony)。不一会儿,原先空荡荡的看台上就座无虚席,“日落仪式”只在每年七月八月两个月的星期三晚上才有,还要视乎天气而定,遇上暴雨之类,表演就会取消。老唐庆幸自己碰上好天气,终于可以现场观看表演,以前只是听说而已。

七 点半整,“日落仪式”准时开始。首先出场的是二十八人组成的军乐队,十九世纪的英式横笛宛转悠扬,辅以鼓乐,再现当年征战沙场,战火纷飞的岁月,忧郁伤感 的乐曲,似哀如怨,碎人心弦。范仲淹的《渔家傲》跃然眼前,“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。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”。热烈的掌声把 老唐从大宋边关拉回亨利古堡。接着是步兵二十四人操练,身着大红军服的士兵紧握长枪,刺刀在晚霞中熠熠生辉,整齐的脚步铿锵有力,阵阵喊杀声格外嘹亮,队 形不断变换,士兵们时站时蹲,当年战场上拼刺冲锋的景象重现眼前,阵阵枪声过后,看台上都闻得见缕缕硝烟的味道。从解说中得知,这些操练完全依照实战需 求,并没有因为表演而加以美化和简化,所以有些动作看上去不是那么优雅,显得有些生猛僵硬。随后是炮兵表演,东南侧临水的炮台之上,几位训练有素的 士 兵默契配合,填弹,瞄准,发射,一气呵成,但见浓烟顿起,大地颤抖,震耳欲聋,看得见闪亮火光,闻得见弥漫硝烟。孩子们兴致极高,纷纷下台参加简短军训, 列队,看齐,齐步走,喊口号,扛弹药,忙得不亦乐乎。九点钟,西沉的太阳给天空染上绚丽的晚霞,微微的晚风吹拂着城堡上的旗帜。大家全体起立,肃穆默哀, 悼念在历次战争中捐躯的军人,哀婉的乐曲重新响起,落日余晖中高悬在旗杆上的米字旗缓缓落下,令老唐想起九七年香港回归仪式上,大英国旗降落时查尔斯王子 那无奈的眼神。

返程的路上,大家兴致勃勃,谈兴颇浓。回望山上的古堡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庄严,正是一幅“长烟落日孤城闭”的画面。

1 Commen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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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呱呱

    这个唐导游真不是盖的,顶呱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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